三识吐鲁番
到吐鲁番援疆任职,自己29岁了。在很多人眼里,这个年龄,还很年轻。可我自己知道,我和吐鲁番,应该是老相识了。吐鲁番这片悠久、神奇、美丽的土地的各类信息,从小到大不间断地印入自己的脑海中,也就不断地增加着自己的心仪向往之情。如今,在吐鲁番工作三年的时间将届尾声,募然回首,发现,自己已经与吐鲁番结下了深深的情节。
一识吐鲁番一一诗书典籍中的遥远边塞。
我知道吐鲁番,应该追溯到孩提时代。从小,喜欢读史,尤其喜欢读英雄传奇、列传。而中国史书上太多耳熟能详的英雄,在西域历险,由西域建功,因西域垂名。耳熟能详的,从张骞凿空西域、到班超征战西域、再到玄奘越西域——每每,读到这些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心中的西域,也就增加了一层神秘的釉彩。而高眉、都善这些古因名字,也就曾很谨慎小心地被藏在了心灵一隅。之所以如此封藏,一是因为神秘,想象中的那里,定有奇特民俗、灿烂文化和根本超出自己能够想象出的政权跌宕。二,则是因为遥远,印象中的这里,似乎遥如天国。其时年幼,只能凭印象记事,很多时候,还曾甚至把古西域和古波斯、古大食等阿拉伯国家混为一谈,并认为只有传说中的英雄才能到达。
当时,另一个认识吐鲁番的渠道,也与自己的爱好有关,我自幼年对中国古典文学有着一种酷爱,和很多同龄小孩一样,由唐诗开悟、随宋词成长、在明清小说中思想逐步深刻。而唐诗中,天生的,尤喜欢高适、举参、王维等边塞诗人,读其诗,一是因为其风格粗犷豪放,铁马冰河、壮怀激烈,容易使人热血澎湃,另一方面,则更因为,字里行间,有着因恶劣自然环境引发出的悲壮和悯帐,惆帐百结,千古幽思,很让人心有戚戚。很多边塞诗歌,都与吐鲁番有直接联系,有一些根本就是描写古代吐鲁番的风貌,如“曾到交河城,风土断人肠”、“‘白日登高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虏骑闻之应胆摄,料之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仕献捷”、“阴山若雾埋高垒,交河孤月照连营”,都真实展现出了一个黄墙土壁、厉兵秣马、戒备森严的交河城风貌,又如:描写火焰山的“火山突死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火亡满山凝未开,飞乌千里不敢来”,描写白水涧道的“君不见,走马川前风怒吼,一川碎石大如斗”等诗句,令人读来早已浑身汗出、望而生畏、踯躅不敢前。
二识吐鲁番——口碑传承中的神秘土地
进一步认识吐鲁番,则是上了中学、大学。这个时候,眼界渐广,知识渐丰,除书本上学到的东西日渐增多,其他方面的信息也纷至杏来。此时,耳濡目染,感受吐鲁番的渠道也更加广阔。
其一,从地理课上,学到了全国最热的地方在吐鲁番盆地,学到了海拔零下155米的艾丁湖在吐鲁番盆地,也学到了吐鲁番盆地有举世闻名的水利灌溉工程坎儿井和想一想就早已令人垂涎欲滴的翠绿葡萄沟。当时就想,吐鲁番盆地简直就是一个地理博物馆啊。但,当时还不知道吐鲁番盆地到底有多大,还以为和四川盆地一样,地域广阔呢。
其二,从历史书上,中国古代史唐朝部分,又能读到吐鲁番的影子。唐朝北庭都护府最开始,驻地设在吐鲁番。唐玄奘印度求经,横穿西域,开始最重要的一站,也在吐鲁番。
其三,“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汗的心儿醉了”、“大阪城的姑娘辫子长啊,两只眼睛真漂亮”这两首传遍大江南北、脸炙亿万人口的歌曲,也同样深深地打动我,那动人的歌词、优美的旋律,成为自己认识新疆、向往吐鲁番的又一个助推器。
上了大学,学了旅游专业,更认识了一批新疆学生,同班中,就有新疆的同学,这给了我一个更加真切地认识吐鲁番的良机。我少年长在东北,对西北风物从未接触却又悠然神往,因此一有机会总要和新疆同学猛聊一阵一一每聊一次,向往之心就越厚一层。记得大二暑假,有北京同学随新疆同学一同回疆旅游,开学后带回很多照片,在同学中传看,其中就有一帧在火焰山下头戴花帽、斜倚在景点标识碑上的照片,尽管其身后炎热红土历历在目,脸上汗珠隐隐可见,但其神态却悠闲自得、骄傲满足,实在令人暗自艳羡不已。记得出发前,这个同学邀请伴友,也曾问过我,被我以路途太远为由而婉拒。当时,往返新疆,主要是火车,乌鲁木齐要三天三夜方能达。其实,学生时代,血气方刚,不怕吃苦,这点路程根本算不上什么,有时放假回家没有硬座,站上一天也常有的事情。最主要的原因,是当时贫穷,圆于财力——一趟行程玩罢,一年学杂费早已消耗殆尽矣,那敢轻易尝试。但,也就是在当时,产生了一个现在看来有些好笑的宏愿:将来条件具备,有生之年,一定要到新疆一游!
三识吐鲁番一一日新月异的富足家园
毕业后,层层选拔考试,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到国家旅游局工作。这份工作,圆了我小时就有的“行万里路”的夙梦。内蒙的白马西风,江南的杏花春雨,都曾感受。有很多地方,如海南三亚、浙江普陀、厦门鼓浪屿等地,还曾连续多次出差驻足。此外,。也曾陪同领导到周边国家出访考察一些国家。但,唯梦寐以求的新疆,仍一直无机会来。l999年,终于等到了一次机会,到新疆走了一回,虽然任务繁重,行程紧张,一路陆路跋涉,座谈会不断,但还是走马观花、蜻艇点水地看了一些景点。这实际上已经足以让我感受到了新疆之大和吐鲁番之神奇了。那次到新疆来,是自治区旅游局乃依木 亚森局长到国家旅游局挂职期间,请国家旅游局帮助做新疆旅游业发展战略研究,我有幸成为课题组三成员之一参加实地考察。记得当时来吐鲁番,是起早从伊宁出发,一路颠簸,到吐鲁番已经深夜,而第二天下午就离开赶往巴州。尽管行程匆匆,自己还是被吐鲁番的缤纷色彩所感染、感动。记得在交河,刚一进南门,就开始惊叹:这就正是我在古诗中读到的古城啊!自己当叶有个愿望:如果时间充足,一定要在这里站上半天,好好的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慨。后来到葡萄沟,正赶上一场歌舞表演,大家席地而坐,吃葡萄品馕啜奶茶看歌舞,恍然入了仙境。当时苏公塔正在修缮,没能前往,回去很长一段时间,都被我引为憾事。在去巴州的路上,我曾和同行的领导建议,如可以,回乌鲁木齐仍走公路,好折回再看看吐鲁番,可时间有限,我们在巴州,也只看了一天,夜里乘火车到了乌鲁木齐,我的美好愿望,也就成了泡影。
如此说来,的确应该是缘分了,可能就是上次的心愿未了吧,三年后,我又得以来到吐鲁番工作,而且,这次是一住三年,可以静静欣赏、细细品味这里的每一个细节。由于此次是常驻,心境也就不再浮躁,心境不同,得到的感受也自然就不一样。实际上,在吐鲁番已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我除了工作,也一直在观察、思考、记录着吐鲁番的风土人情。因仍然是旅游工作,到了这里,有条件对吐鲁番的深厚历史沉淀和神奇地质地貌,尤其是绚烂独特的民族风情,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自不必赘言。限于篇幅,在这里,我只提及自己其他方面三点不成体系的感受——尽管不成体系,却表达了一个援疆干部的真实情感和对吐鲁番这片土地的深情厚爱。
第一,吐鲁番最美的景色,在街头。看到这个说法,很多人可能会误解我是对吐鲁番的旅游文物景点产生了鄙夷和不屑。不是的,吐鲁番的景点不可谓不壮、不美、不丰,有很多甚至是绝品。但,景点毕竟凝固,而人却是最美的流动风景。也许,从小到大就长在吐鲁番的同志,身在其中,并不感觉,但对我这个从外地来最终又要回到外地的人,却实实在在地每天都被街头的美丽所吸引。小区里每天都笑容可按的从内地来卖菜的大姐、一肚子幽默不让你笑得肠子拧劲儿不罢休的修鞋老汉,站在烤肉摊前体格强健而动作麻利的维族小伙儿、走过窗口偶尔回呻一瞥的维族小姑娘,等等等等,所有的这些人,构成了吐鲁番一幅幅宁静和谐、富裕融合的街头风景画。曾经我在安徽古民居景区内,看到很多街头写生的画院学生,我想,他们如果能到吐鲁番来,一定也会被深深吸引,也一定会画出非常优秀的作品。在街头的风景中,我自觉接触到最美的画面。一是某天中午的驴车上,一个有着长长白胡须的维族老大爷,悠闲地吸着烟袋,等着过路行人来买西瓜,那份恬然、静定,一下子就能让人羡慕感动不已;另一个是青年路葡萄架下,每天下午一群小学生在放学路上嬉笑玩耍,有相互角力的,有前后追赶的,有大声喧哗的,有窃窃耳语的,那种童真、那种纯净,那种活力,把人一下子就拉进童年,也令人感觉仿佛应该立刻振奋。
吐鲁番的街头,每天都有这种美丽的景致。我则常常为这些景致所感染。我想,这才是吐鲁番人民展示的活生生的吐鲁番,这才应该是真正的吐鲁番,一个宁静样和的吐鲁番。
第二,吐鲁番最快的发展,在最近。尽管刚刚来到这里两年半,但却能深感到吐鲁番日新月异的变化。两年多前,刚来吐鲁番的时候,曾经切实地感受到了吐鲁番的相对落后。信手拈来两个例子:一是刚来时,我想置办一些常备用品,一个人走到吐鲁番大十字当时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进入到外面看还比较气派的商业大楼,一下子却很失望,里面的柜台,或者出售低值易耗小商品,或者都是低档服装,或者干脆空空如也。其他街道上,也是一样。后来,在绿洲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超市,匆匆买了几样。以后很长时间,我的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是到乌鲁木齐解决。二是自己初来,想好好逛一下城市风貌,吃些特色小吃,或者在夏夜到街上转转乘乘凉,但当时的几条街道,尽管初具模型,却大都还有名无实,有的已有很好的马路和建筑外观,却实在是“街无生气人稀少,门可罗雀店冷清”,走了一次,就再无兴致。三是,景点的档次也不高,很多景点,如果走马观花看,尚可。但若留下来细细品味,则建设管理方面的漏洞,就穿帮而出了。这些,都和一个现代化城市景区相距较远。
而现在,吐鲁番却产生了大变化。首先,能让外地游客立刻感受到的,是景点的变化。几年建设,吐鲁番的景点,普遍提升了一个大台阶。衡萄沟大门和公路修建、火焰山景区建设、苏公塔、古墓改造等等一大批项目,为吐鲁番旅游业增光添色,为这个古老的旅游景区披上了新衣。现在的吐鲁番,正在向新型旅游区迈进。其次,当地百姓能够普遍感受和认同的,是城市的更加繁荣和方便。广汇路上餐饮众多、商家云集。忠信、天马等较大超市的进入,厅堂高敞,商品琳琅,不但极大丰富、方便百姓生活,也为吐鲁番人增添了茶余饭后散步养眼的好去处。更重要的,是商业垄断逐步打破,良性竞争日渐行成,越来越多的商店,越来越便宜的物价,正在为越来越幸福的吐鲁番人的脸上,增添越来越多的笑容。
当然,从一个旅游城市发展的角度看,吐鲁番仍然有一些进一步需要完善的地方,如:葡萄步行街两侧的咖啡、酒吧等休闲娱乐的配套,仍然缓慢;城市内能方便到达的体育运动场所或运动中心,还没有;城市内丰富、集中而又有竞争的旅游纪念品购物场所,也还不具备。但。我相信,以吐鲁番的发展速度,这些都会在很快的时间内解决。纵观着两三年目睹的奇异变化,我已经开始为吐鲁番的发展鼓而呼,更为吐鲁番人民将来的好日子而深深祝福。
第三,吐鲁番越住久了,越亲近。2002年夏天,刚来吐鲁番时,每天被热浪笼罩,周身不舒服,当时就奇怪,这样恶劣的天气和自然环境的地方,为何能在历史上创造那么多悠久灿烂的文明?又为什么现在的吐鲁番人在这里能够很适应很投入地安居乐业?
转眼,两年多过去,我现在,有了答案。吐鲁番的确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的人,不但好客、热情、豪爽、宽容,还勤劳、进取、拼搏、孜孜不倦。正是这种性格特点,这里的人,能够创造出并正在创造着辉煌的奇迹。诚然,气候是比较恶劣,土地也并不非常肥沃,但吐鲁番人能够一方面以积极心态适应环境,另一方面,更能通过努力创造、进取,为自己的生存、生活、发展,不断地创造出更好的条件。
渐渐地,自己感觉到,前一段在吐鲁番的工作生活,已经融入到了这方土地的这方人群个。自己的情感,不知不觉间,在吐鲁番的土地上倾注挥洒。受吐鲁番人的感染,我发现,我从刚来吐鲁番时的很不适应,已经迅速地发展到比较适应,到现在,更发展为对这片热土的深深喜爱和眷恋。每次出差外地或者休假回北京后重回吐鲁番,刚入城市,一种很亲切甚至很亲近的感觉,扑面而来。这感觉里面,有自己三年生活经历的凝结,同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吐鲁番这块土地独特吸引力的因素。
记得,有一次接待中央的演出团体,在晚宴上,中央广播电台的雅坤先生,即兴朗诵了新疆著名诗人周涛的一首诗,曾深深打动过我。具体字句,已经记不确切了,但大意是:新疆如果我不能把你比喻成我形影相随的妻子,那,你就是我,终生思念的情人!——我想,我也是的,无论将采走到哪里,对新疆,对吐鲁番,对吐鲁番的朋友们,对自己在吐鲁番的这段生活,都会朝思慕念,情牵梦绕!
(张树民 第三批援疆干部、吐鲁番地区旅游局党组成员、副局长)